在容州,听一首绣江夜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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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夜,船启动了。船离岸的一刹那,江水摇动,灯影迷离,岸上的喧闹被推远了。就像唱片机的指针触动了唱片,整条河都开始演奏一首小夜曲,我们就随着乐曲的旋律,在河面上缓缓前行。

从多年前的西晋置县开始,中国的历史版图上就有了这一条河,人们叫它绣江。几千年来,绣江在玉林这片桂东南大地上奔流着、蜿蜒着,见证着一河两岸的历史变迁。唐贞观元年,置容州普宁郡,容州之名因大容山而得。唐开元年间,置容州管内经略使,领14州60余县。此后岁月悠悠,如江水浩浩荡荡,历经明、清两朝代,至民国时期、新中国成立,容州数易其名,终于年重新定名为容州镇。

船慢慢逆流而上,两岸的彩灯都倒映在水中。那些线状彩灯,许是马良的神笔勾勒而成,竟有随物赋形的功效。两岸的一幢幢高楼被一笔一画地画出来了,河堤上的栏杆被一横一竖地绘出来了,连容州古城和晨钟暮鼓的重檐叠瓦,也被一点点细致地勾勒出来了。

容州古城临水而建,至今已逾千年历史。容州府、开元寺、博物馆、晨钟暮鼓等,都是依唐朝建筑风格,以木结构、琉璃瓦为主,气魄宏伟、严整开朗,力求再现庄重大方、气象万千的大唐风骨。站在游船上举目而望,一眼便可望见真武阁弯弯的檐角。这座建于明万历元年的三层楼阁,是容州古镇的灵魂。其全阁均为纯木结构,不用一钉一铁,建成至今已余年,几经战乱、台风、雷暴、地震而巍然不倒。真武阁与岳阳楼、黄鹤楼、滕王阁并称江南四大名楼,是唯一一座未经重建的“原装”楼阁,可惜由于地理位置偏僻,没有吸引到历代文豪留下墨宝,名声远不及其他三座楼阁。

年,著名古建筑学家梁思成来过此地,并细致考察了真武阁的结构。这座楼阁的种种神奇之处,让梁思成欣喜若狂,专门撰写论文给予分析、夸赞与推介。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,真武阁二楼上有四根柱子是不着地的,用手掌轻轻从柱子底下拂过,便会有细小的尘土浮起,在临窗的阳光里盘旋。建阁的匠人已无从查考,隔着朦胧的月色,我想起了那个伴随着一代代容州人成长的传说:鲁班借全城老百姓之力,于一夜间建起了真武阁。次日,众人从梦中醒来,都发觉自己浑身无力,十分疲惫,而一座稳重、宏伟的楼阁正屹立在绣江之畔。

夜色灯光里的绣江河水幽暗而平静,接纳着不多的几艘游船。偶尔可以看到一两只小舟在离岸不远的地方泊着,船头坐着垂钓的人。我们在船上看岸边,隔着半江河水,隔着夜风的吹拂与水波的荡漾,那些散步、跳舞的人,影影绰绰的,如彩茶戏里的幻影。音乐被晚风一阵阵送来,这边在唱《好日子》,那边在放《春天的故事》。再往前一点,又听到《梦里水乡》——这些音乐交织混和,显得有些庞杂,是几件不同的乐器在演绎协奏曲,充满日常生活温暖的烟火气。

我以为,一切的传说其实都暗藏着某些隐喻或者真相。数百年前,争先恐后参与建造真武阁的无名工匠,也许与眼前这些散步、跳舞或者唱歌的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两样。历史告诉我们,平凡人的热情被点燃,一样可以成就不平凡的功绩。

游船将水面轻轻划开,水中彩色的光如星星闪烁,好像也带上了音乐的节奏。时间的洪流无法湮灭的,还有抗战时期一批爱国将领的名字,他们在国家危难之际站到了抗日战争的前沿。如今,在这一方热土上,他们的故居得到了妥善维修与保护,有些还建成了抗日纪念馆,供后人追思与缅怀。

战乱年代,还有大批容州人在这江边的小码头登上小船,顺着绣江河一路漂流而下,直抵西江、珠江,并从珠江口驶向广袤的海洋,谓之“下南洋”。他们中的一些人在新加坡、马来西亚、泰国等国家靠卖苦力站稳了脚跟,往家里寄银元、猪油、衣服,然后在当地成家立业、开枝散叶。据说,如今在海外的容县华侨人数有80万之多,相当于全县人口之和,可谓是“再造了一个海外容县”。当然,也有一些人,在离乡背井的路途上丧失了生命,灵魂永远飘荡于异乡的水面……

这时候抬眼看天空,并不见星星的身影。是地上的灯火过于灿烂,掩盖了星的光辉。一轮明月照着这满河的璀璨。若明月上真住着嫦娥,她一定会无限羡慕这歌舞升平的人间吧。

多年前的北宋年间,这一轮明月曾两次照见过在绣江上泛舟的苏东坡。那时河两岸尚未有如此绚烂的景致,有的只是低矮的民房,在风中摇曳的茅草、芦苇。明月像一只忧伤的眼睛,看着静静无人的经略台,看着这个满脸风尘仆仆的大诗人。就在绣江河上,苏东坡写下了“江月照我心,江水洗我肝”的诗句,他与月亮、与这一江流水肝胆相照,交付彼此。彼时的绣江夜曲,会类似阿炳的《二泉映月》吗?有着浮萍般的萧索、悲凉之感。遗憾的是,苏东坡到时,真武阁尚未建成。不然,有这位大文豪的诗句加持,真武阁应早就闻达于天下了。

考古发现,在多年前的新石器时代,容州大地就已经有人群生产生活了。秦始皇时期在岭南置桂林、象郡、南海三郡,容州属象郡辖地,纳入了秦王朝的版图。在绣江河两岸陆续出土的石斧、石铲、石凿,及碗、杯、碟、盘、钵、洗、盏、壶、瓶、尊、盅、罐、罈、香炉、腰鼓等文物碎片、残片,反映着劳动人民在生产技术方面的不断提高,反映着他们对美的追求。

20多年前,我也经常到绣江河边来看月亮。那时候,只有北岸河堤街有简单的绿化,亮着式样单一的路灯。南岸还是稀疏的平房和荒草丛生。倒映在绣江中的,只有孤独的月亮和桥上的几盏路灯。偶尔闪动的,是绣江旧桥上不多的车辆。绣江旧桥是一座20世纪70年代建成通车的双曲拱桥,桥面狭窄,破旧不堪。

歌声里,船缓缓接近绣江大桥,原本安坐于座位上的人们纷纷站起身来,走到船头的甲板上张望。眼前的绣江大桥是十多年前在旧桥的原址上建成的,飞架南北,桥上车水马龙,简洁、现代的造型并无什么特别。但从桥的两沿倾泻而下的彩色瀑布,却是同类桥梁中的奇观。

瀑布越来越近,彩色的灯光打在水帘上,不断地变幻着红橙黄绿青蓝紫等各种颜色。哗哗的水声渐渐清晰,细小的水沫随着风扑向我们的衣裙。有人嬉笑着从甲板上退回船舱里,有人就施施然撑开一把雨伞。我们的船将穿越桥洞而过,接受两次瀑布的“洗礼”。

水流终于落到甲板上了,起初像零星雨点,很快就带着隆隆的声响砸下来,砸到伞上。

突然,除了水流的沙沙声,两岸的歌声消失了,就连那些五光十色的灯光都像被瞬间推远的布景,变得朦胧了。哦,原来是船抵达了桥洞中央,一前一后两道水帘阻隔了江面上的声音与彩灯。

这个时间很短,我们只来得及交换一下诧异的眼神,船又驶出了桥洞,一切都在穿越另一边的七彩瀑布后恢复了原状。回头看着那道渐渐远去的彩虹大桥,有人说,等不来最爱的人踏着七彩祥云乘空而来,就与身边人一起欣赏这夜色中的七彩瀑布,也是极好的。毕竟,百年修得同船渡嘛。

大家都笑起来。

人生不过百年,掐指算来,我的人生已近过半。在绣江河畔生活20余年,亲眼见到两岸高楼拔地而起,沿岸防洪堤加高加固,洪水浸屋的情形一去不返。河南堤岸建起绣江公园,河北堤岸修起带状公园,两岸灯光越发旖旎,流光溢彩。随着绣江二桥、容州古城、仿古步行街的建成并纳入绣江夜景,这一部宏伟的绣江夜曲渐趋丰满。它串联了河的静谧、灯的瑰丽、夜的妩媚、人的欢笑,包含着各个悠然的小乐章,演绎了容州古镇建设发展的进行曲,也是我们祖国日益繁荣富强的一个小小缩影。

不知不觉,船抵达了码头。轻轻的一声碰触,船停住了。我们从船上鱼贯而下。回头望望,月亮升得更高了,一河的灯火依旧烂漫,绣江夜曲依旧随河水流淌着,循环播放。

听说绣江要搞复航工程了。绣江河道将进行清淤、加固、整平,修建船闸进行蓄放水管理。复航之后,将全线渠化通航五百吨级至一千吨级船舶,人们在江上坐船,可以重走苏东坡当年的航线,溯江而上到北流,或顺流而下,到藤县、梧州去。想必那时的绣江将比现在更宽阔、更清澈,河面上船舶来往穿梭,两岸景致优美撩人;想必那时的绣江夜曲将添加更瑰丽、更丰富的乐章!

我期待着。

作者:琬琦

编辑:黄浩刚

审核:李可然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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